他在喧嚣声中醒来。
头痛欲裂,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裂开了一般,脑海里面的记忆如潮汐般缓缓涌上。
肺部如同现在才开始工作,他吸入那污浊的空气,咳嗽着将喉咙里面的痰液咳出。
自己被袭击了,从背后,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拨开对他露出不安神色的几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向街道的尽头。
纭不见了,被他们掳走了,他伸出手看向手表。
破碎的表面下,时针还在转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人来人往,那些人没有留下踪迹。
血液黏住了头发,盖住了他的半边眼睛,他伸出手去,扣下自己脸上的血块,一把推开那酒吧的木门,倒在地上。
里面的人很多,和早上相比要多得多,但,没有多少人看向他,他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向酒吧的后厨。
“怎么了小子?你这是…”
“乌鸦脸…那个小东西被带走…”
“先去给你疗伤,剩下的事之后再说。”犀角扛起他的身体,一脚踹开芊药的门。
“呀!”
趴在桌上的芊药发出悲鸣声从凳子上摔下来,她抱怨着带上自己的眼镜,按下灯的开关。
“…送他到病床上。”
“去告诉乌鸦…”
“别说话。”芊药一边说着,一边将装着器械的推车推到病床旁,她拿起手电筒,照向段羽的瞳孔。
“轻微脑震荡。”她抬起头,看向段羽后脑上的伤口:“犀角,帮我把发推拿过来。”
“不…这件事很紧…”
“别动,要打麻醉了。”芊药将企图坐起来的段羽按倒在床上:“我只负责把你治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那颗急躁的心。
要解的谜团实在太多,他对那个机械女孩几乎一无所知,那些家伙的目的,她们的行为,以及那个女孩所具有的价值,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是自己的失误,他过于大意了。
吸气,呼吸,冷静下来,不要思考过去的错误,要思考的是弥补错误的方法。
而能够采取的行为也只有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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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物已确保安全,队伍均能行动,没有问题,是,我们将等待接应部队,预计到达时间?半小时?不,没有问题,我们会坚守阵地。”
“是,是,收到,回收小组完毕,通话结…”
男人的话语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他默默的将无线电放到桌上,拉过一条凳子坐下。
“半个小时,足够‘乌鸦’的人把我们这里犁一遍了。”
安特下颚的巨大口器重重地合拢,以表达出他的不悦,男人瞥了他一眼,举起手示意对方安静下来。
“正面交锋的话,你有多少把握能干掉A317?”
“五成。”安特的声音显得颇为不自然:“若是再加上武器,就只有四…不,三成。”
“那可不是值得冒险的几率,你太冒进了。”男人皱起眉头:“若不是提前部署了后备方案,你就已经把他们放跑了。”
“我会注意。”
“你最好会。”男人皱起眉头,又接着训斥了安特几句,话语之中毫无情面可言,但安特那硕大的身躯中却看不见丝毫的顶撞意图,那究竟是因为蚂蚁基因的服从性?还是因为…
男人似乎骂累了一般摆摆手,从腰间拿出一个不锈钢酒壶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而后将其丢给安特,对方接过,将里面所剩不多的灼热液体一饮而尽。
“你们认识多久了?”男人不耐烦的扯开自己的衣领,把双腿搭在椅子上:“你和A317。”
“三年,之后就没了联系。”安特没有坐下的原因并不是拘谨,只是单纯的因为那巨大的身躯过于碍事:“在研究所里。”
“那你肯定了解,他会不会来找我们?”
“会。”
安特毫不犹豫的回答,男人愣了一下,从喉咙里面挤出不屑的哼声:“那他会赢吗?”
“至少他肯定是有这种打算。”安特靠在墙边,抬起头看向被捆绑起来丢在墙角的纭:“为了这个破机器人,那些白皮狗可是想破了头。”
她有什么特别的?安特有些疑惑的走过去蹲下,用自己满是甲胄的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脸颊:“明明身体各个部位都像是机械,唯独脸蛋像个人。”
“有些东西,不知道会活得更快乐。”
男人瞥了安特一眼:“记住上面的指示,如果确定没办法回收的话…”
寒冷的风透过破裂的铁皮涌入,那城市肮脏的气味让他身上一寒,他瞥了一眼缩在墙角盯着他看的纭,闷闷的哼了一声。
“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动手。”
男人吐出一口气。
“怎么,没对小孩下过手?”
安特愣了片刻,抬起头透过仓库的破烂玻璃看向覆盖在城市外面的那层薄膜,而后摇了摇头。
“是下过太多次手了。”
男人想起眼前这个畸变者的出身,嘴唇稍稍蠕动了几下,而随即门口的惨叫却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是段羽。”相较于男人,安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声响的来源一般走到门前:“撤离部队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你能撑那么久吗?”
“不好说,可能到时候得你出手。”安特喘出粗气,他自然知道若是眼前的男人出手意味着什么:“但,我会努力。”
安特走近几步,贴近门前,透过那层并不算厚重的铁门感受着外界的气息,惨叫声已经停止,只剩下那两个门卫负伤的喘息。
于是他挥出了一拳,沉重的甲胄带起了音爆,撕裂了空气,铁锈飞溅,钢铁发出惨叫声被挤压得凹陷。
而他的拳,却无法再前进半分,那并不是因为这腐朽的大门过于坚硬,亦不是因为他的攻击力度不够。
有另一个和他力量相当的人在门的另一边和他一同挥出了一拳,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轰!”
又是一拳,相同的位置,相差不多的力道,这次钢铁向另一边稍稍凹陷。
又是一拳。
而后又是一拳。
同样的战斗方式,丝毫不差的姿态与速度,那是他们磨炼了数年所诞生的可笑默契,同时也是烙印在他们身体中的可悲过往。
攻击,反击,闪躲,碰撞,即便隔着那巨大的门,他们的动作也如同预演过无数遍一般,终于,安特失去了耐心,发出咆哮声退后几步,而后重重的撞上了那巨大的铁门。
钢铁被弯曲,被撕开,他将双手护在面前准备迎接对方的攻击,然而随即响起的却是如雷霆般的枪药声。
冲击,撕裂,他的甲胄被那弹头贯穿,安特后跳一步,抬起自己的手臂看向那嵌在甲胄和血肉之间的巨大弹头。
AP-20,他闷哼一声,将弹头强行抠出来丢到地上。
“想必很疼。”
从尘烟中现身的段羽拉动枪泵,重新将枪口朝向安特,他手中的是一把SUPER-SHORTY霰弹枪,相较于其他的大块头而言,这把枪的身材迷你得可能会引人发笑。
“滋味如何?”
“不痛不痒。”
安特发出咆哮声又一次冲向前去,因为身体的解构问题,他没办法操控太细致的武器,所以他的战斗方式就只有近身肉搏一种。
适合的战斗环境不是等来的,这是每个战士都理解的一点,想要和火器不相上下,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拉近作战环境。
但段羽却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若说,他手中那把尺寸迷你的武器,正是为了应对这种近身格斗而带来的。
“轰!”
这次换腹部遭到枪击,安特的脚步因此踉跄,即便没有击穿,那巨大的冲击力也绝不是开玩笑的。
重拳从对方的身旁略过,段羽后跳一步,顺势将两颗霰弹塞入枪膛之中。
安特没有嘲弄也没有怒吼,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心态如何,也自然知道他不是会为这些东西动摇的家伙。
“轰!”
“!”
安特发出闷哼跪倒在地,膝盖传来的重击让他的行动僵硬下来,他用能够正常行动的一只腿重重踏击地面,如同炮弹一般撞向段羽。
地面碎裂,空气逆转,声音爆炸,这是舍身的一击,段羽被这一下径直撞到,仓促间展开的羽翼没来得及挡住,那带着尖刺的拳头以诡异的角度滑开,结结实实的砸向了段羽的右肋。
清脆的骨裂声透过这肮脏的空气传开,段羽闷哼一声举起自己的枪,但安特却咆哮着压了上来,一拳重重的砸到段羽的手腕上。
“你变弱了!”安特咆哮着又挥下一拳,他隐藏在甲胄中的尖刺因为暴怒而高高弹起,如同闪烁着红光的晨星。
尖刺带着咆哮声没入段羽耳旁的地面,飞出的石砾如同破片一般划开段羽的脸颊。
“你以为单凭你那过家家一样的玩具就能够打败我?你以为硝烟的味道会让我感到恐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受过的训练?”
又是一拳落到段羽的右肩,鲜血渗出,安特如同蚂蚁一般的脸露出狰狞的表情,手臂转动,搅动血肉,他能够听见段羽的肌肉发出痛苦的哀嚎。
“为什么不展开你的羽翼?为什么不”安特那可怖的面孔中闪过一丝愤怒:“单枪匹马来到这个鬼地方,还妄想着不必动用全力?”
“回答错误。”
这略带讥讽的声音让安特为之一愣,他抬起头看向那破碎的玻璃,口器大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那颤动的触角,却一瞬间捕捉到了来袭的危险。
从破碎的窗口中飞出的子弹,已然在这布满灰尘的世界中带起了螺旋,贯穿,落地,暗红色的血从安特那破碎的甲胄中涌出,其间还夹杂着对方含糊不清的怒骂。
安特的眼睛透过那腐朽的玻璃向外面看去,那不远处的天台上,闪过了一道光。
“打得好。”段羽喃喃自语了一句,蜷曲双腿径直踢向安特的肩膀,垫钢的靴底撞击破碎的甲胄,那龟裂的甲胄再也没办法支撑,如同陶瓷一般碎裂,露出里面那黝黑的血肉。
“你这…小人!”安特怒骂一声,段羽反手将从腰间拔出的匕首刺入那血肉之中,没有了甲胄保护的肌肉上满是神经,剧烈的痛苦让安特不自觉的为之抽搐,安特伸出的手不停的痉挛,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刀…上面…!”
“啊啊,涂了点药,本来想近身的时候直接用的,但你这家伙的乌龟壳进化得有点太完善了。”
段羽拍拍手站起来,看向自己弯曲的手腕,用力掰直,他闷哼了一声,回过头看向天台上的狙击手。
“下次记得买滤光网,琉羽,还好这只大虫子眼睛不行事,不然的话可能早被发现了。”
“是…可,可是钱…”
对了,上次的报酬还没发。段羽在心中叹了口气:“先完成任务,回去后我给你催。”
“是!”
声音中明显的闪过欣喜,段羽一边无奈的想着这小姑娘真是钻钱眼里了一边跨过安特的身体向前走去。
“好了哥们,你有什么招最好现在就使出来,我可不打算浪费时间。”
段羽将坏掉的霰弹枪丢到一旁,从腰间拔出自己的G18指向那个双腿依然搭在桌上的男人:“不说话的话,那小东西我就带走咯?”
“你老板不清楚那玩意的价值吗?”男人将双腿放下来,靠在椅子上:“不然的话,‘乌鸦’应该会多派几个人来。”
他一边交谈一边悄悄的将自己的手伸向后方,段羽瞥了他一眼,吹了个口哨。
“!”
不成声的惨叫和冲击让男人倒在地上,他举起自己的手,看向那缺了食指和中指的手掌,段羽上前一步,踢开他旁边的手枪。
“就当是教训,反正以你主子的技术而言,少几根手指不是什么大事。”
“等等!”
“没让你说话。”段羽一脚将对方踢到一边,小跑过去揪起全程都缩在角落的纭。
“没事吧?”
“正在进行生物诊断…”
“能说话能走就是没事,走,快。”
段羽毫不客气的将纭扛在肩膀上,转过身准备大步离开,然而无线电中却传来了硫羽的警告声。
“段先生!地上那个家伙!”
段羽的目光稍稍停滞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几秒,那个男人爬到了墙角的位置,脸上带着讥讽的笑,他从自己的靴子里面抽出一把小刀,调转刀柄将那诡异的刀刃朝向了自己。
“他…怎么了?”
段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他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将那刀刃的尖端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男人的口中喃喃的低语着什么,那是段羽之前从未听过的语言,诡异如同咒符,却又严肃如祷告,鲜红的血顺着被撕开的血肉流淌而下,段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
那是一个法阵,或者说,某个符文,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诡异地笑,随后将那柄刀刃刺入了符文的正中,自己的胸口。
而后,他听见了血肉破碎,肌肤撕裂的声音。
如同花般的触手从男人的背后绽放开来,蔓延着形成了如同蜘蛛一般的八条足肢,原先的布料混合着那脆弱的皮肤一同没入那片猩红的肉体之中,骨骼化作的足肢尖端刺入地面,将男人的身体如同玩偶一般抬起。
而在那些猩红的血肉之上,绽放出了花苞。
不,那也许不能算是花苞。
段羽后退一步,喉头因为那极不自然的恐惧而滚动。
如同沉睡的人睁开了双眼,也像是春雨唤醒了休眠的花蕾,那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球从那片猩红当中绽放开来,诡异的扭动,挣扎,仿佛一个个想要逃离的灵魂。
男人抬起自己的头,那张原先平平无奇的脸此刻被拥挤的眼球所占据,段羽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碎了一片地面上的玻璃。
而那样的行为,导致了那些所有的眼球都看向了他,子弹从他的耳边掠过,将一颗尤为巨大的眼球击碎,随后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没了声息。
他能够透过无线电听见琉羽的喘息,他咽了口唾沫,以十分缓慢的声音下达命令。
“琉羽,离开那里,来接应货物。”
“…是…是!”
他看向自己眼前那如无头蜘蛛一般的巨大怪物,在对方那片血肉之海中,又一颗眼球从其中绽放开来。
那绝非人类,至少绝非他能够理解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缩到自己那破烂的被褥里面。
他吐了口唾沫,用颤抖的手点上一根烟。
而可悲的是,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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